船上的幾名普通船工早已嚇得魂飛魄散,亂作一團,有的趴伏在甲板上瑟瑟發抖,有的驚慌失措地想要跳河。船老大雙目赤紅,拼命扳動著沉重的船舵,試圖讓失控的漕船撞向左側那一小片相對平緩的碎石淺灘,尋求一線生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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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駿在響箭升空的剎那,已如同條件反射般,身體無聲無息地滑入船艙最陰暗、最不易被直接攻擊的角落,脊背緊貼冰冷潮濕的艙壁,呼吸變得綿長細微,近乎斷絕,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,瞬間將整個混亂的戰場盡收眼底。來襲者人數約在十五六人,身手敏捷,配合有度,目標明確分為兩股,一股直撲貨艙,另一股則毫不遲疑地沖向自己所在的客艙!這絕非偶然的劫掠,而是一場精心策劃、目標明確的伏擊!是“血狼部落”不死心的追殺?是張彪借刀殺人的毒計?還是其他被卷入漩渦的勢力想要滅口或劫貨?
電光石火之間,他已無暇去細思背后的陰謀。一名黑衣人已然兇悍地沖破趙鐵柱勉力維持的防線,手中雪亮的鋼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,直劈艙門!
避無可避,唯有一戰!陳駿眼中寒光爆射,在那黑衣人踹開艙門、刀光襲體的瞬間,并未選擇硬撼,而是身體如同失去骨骼般向側后方詭異一滑,同時左手早已扣在掌心的一包混合了石灰和癢癢粉的刺激物,用盡全力朝著對方面門猛揚過去!右手緊握的匕首則如同暗夜中毒蛇的獠牙,悄無聲息卻疾如閃電地刺向對方持刀手腕的筋絡要害!
那黑衣人顯然沒料到目標不僅不逃,反而出手如此刁鉆狠辣,完全不合常理!猝不及防之下,被迎面而來的粉末嗆了個正著,眼睛一陣劇痛酸癢,視線瞬間模糊,同時手腕傳來鉆心刺痛,鋼刀幾乎脫手!陳駿得勢不饒人,合身撞入對方因受創而露出的空門,膝蓋如同鐵錘般狠狠頂向其小腹要害,同時匕首順勢向上疾撩,直取咽喉!
這一連串動作,快、狠、準、辣,沒有絲毫猶豫,完全沒有江湖規矩的束縛,純粹是為了在最短時間內瓦解對方戰斗力、保全自身性命的野獸般本能!那黑衣人雙眼無法視物,要害連遭重擊,連慘叫都未能發出,便如同被抽去骨頭的軟泥般,癱倒下去。
陳駿毫不停留,腳尖在艙板一點,身形如貍貓般竄出狹窄的船艙,目光迅速掃過甲板戰局。趙鐵柱一根竹篙舞得密不透風,雖勇猛異常,已放倒三四人,但身上也添了幾道血口,被五六名黑衣人團團圍住,左支右絀,險象環生。王耗子依舊在角落與一名黑衣人游斗,看似驚險萬分,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致命攻擊,身法滑溜得讓人咬牙切齒,卻始終不肯與敵人硬拼。其他船工非死即傷,或蜷縮躲避。更糟糕的是,兩岸仍有新的黑影不斷躍下,加入戰團!
絕不能被困在這艘已成死地的漕船上!必須上岸,利用復雜地形才有一線生機!陳駿心念電轉,瞬間做出決斷。
他看準左側河岸那一處林木最為茂密、地勢相對起伏的淺灘,猛地深吸一口氣,將“觀呼吸”法門催動到極致,意念高度集中,全身氣力灌注于雙腿,趁著趙鐵柱奮起神威、一記橫掃逼退正面兩名敵人的瞬間制造出的微小空隙,如同離弦之箭般從船舷側翼躍出!身體在空中盡力舒展,向著數丈外布滿鵝卵石的河岸落去!
“想跑?留下命來!”一名黑衣人厲聲大喝,抬手便是一支勁弩射來!弩箭破空,發出凄厲的尖嘯!
陳駿身在空中,無處借力閃避,只能憑借腰腹力量猛地一扭!“噗嗤!”弩箭擦著他的右肋飛過,帶走一片皮肉,火辣辣的劇痛瞬間傳來,鮮血浸濕了衣衫!但他也借這一扭之勢,下墜的速度更快了幾分,“嘩啦”一聲巨響,重重砸在淺灘冰冷刺骨的河水里,濺起漫天水花。
顧不上肋下傳來的鉆心疼痛和冰冷的河水浸泡,他咬緊牙關,連滾帶爬地掙扎著沖上河岸,頭也不回地、用盡全身力氣扎進了那片幽深茂密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森林之中!身后,黑衣人的怒罵聲、兵刃激烈的碰撞聲、趙鐵柱憤怒的咆哮以及王耗子尖利的叫聲,迅速被林木隔絕,變得遙遠而模糊。此刻,活下去,逃離這片死亡之地,是壓倒一切的唯一念頭!
樹林中光線昏暗,荊棘藤蔓遍地叢生。陳駿忍著肋下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的撕裂般劇痛,將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極限,耳朵捕捉著風吹草動,眼睛適應著昏暗的光線,憑借過人的方向感和之前對地圖的深刻記憶,發足狂奔。他不敢走直線,而是不斷利用粗大的樹木、突兀的巖石作為掩體,迂回曲折地向前逃竄,盡可能抹去自己的蹤跡。溫熱的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,混合著冰冷的汗水和林中的露水,讓他渾身濕透,寒冷與疼痛交織,但他不敢有絲毫停留,每一次停頓都可能意味著死亡的降臨。
他不知道跑了多久,也許是一炷香,也許是半個時辰,直到身后的所有聲音徹底消失,直到肺葉如同被烈火灼燒般疼痛,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塊般沉重麻木,才敢靠在一棵需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后,身體順著粗糙的樹皮滑坐在地,張開嘴,如同離開水的魚一般,劇烈地、貪婪地喘息著,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下的傷口,帶來陣陣尖銳的刺痛。他顫抖著手,摸索著檢查傷口,幸好,弩箭只是擦過,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血槽,并未傷及內臟骨骼,但失血不少。他撕下內衫相對干凈的布條,用牙咬緊,配合著手,艱難地將傷口緊緊包扎起來,暫時止住了血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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環顧四周,古木參天,遮天蔽日,各種不知名的藤蔓纏繞交錯,地上積滿了厚厚的腐爛落葉,散發出潮濕霉爛的氣息。遠處傳來不知名鳥獸古怪的鳴叫,更添幾分原始荒野的恐怖與未知。天色愈發陰沉,烏云低垂,雷聲從云層深處滾滾傳來,一場暴雨似乎隨時可能傾瀉而下。
漕船、趙鐵柱、王耗子、那些兇悍的黑衣人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已被拋在了身后那片充滿殺戮的河面上。現在,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。身處這完全陌生、危機四伏的原始山林,前路茫茫,生死未卜。
但奇怪的是,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,卻悄然從心底最深處升起。那不是單純的恐懼,也不是茫然無措,而是一種混合著極度生理疲憊、劫后余生的慶幸、以及……一種難以言喻的、仿佛被囚禁已久的野獸終于掙脫牢籠、回歸屬于它的山林時,那種混雜著警惕、陌生與原始自由的復雜情感。
他靠在冰冷粗糙的樹干上,仰起頭,任由開始變得密集的、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,混合著汗水、血水和雨水,流進嘴角,帶著一股咸澀的味道。江湖,這就是真正的江湖嗎?沒有高墻深院的庇護,沒有規則道理的約束,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強食,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刀和心中的計,才能在這片血腥的泥沼中掙扎求生。
他深吸一口帶著泥土、腐葉和雨水氣息的、冰涼而清新的空氣,用袖子狠狠抹去臉上的水漬,眼神重新變得如同被雨水洗過的寒鐵,堅定而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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