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沈靈均扔出來的人身板結實,披頭散發(fā),臉上被火熏得漆黑,辨認不出面目。
柳望川撲過去,用袖子在他臉上一通猛擦,仔細看了半天,叫道,“師兄!真的是你!”錢修遠一把推開他,朝地上啐了一口。
他是大弟子,十余年前拜入琳瑯閣,后來考了三次鄉(xiāng)試不中,便絕了再考的念頭,盡心盡力侍奉范老夫子。
這次蒙冤被逐后,便不知所蹤,連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。
柳望川捂著xiong口,委屈道,“沈大人,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沈靈均道,“此人潛入藏書閣,到處潑灑桐油,以蠟燭引燃。
誰知火勢蔓延太快,把點火之人也困在里面。
若不是被我發(fā)現(xiàn),只怕性命不保。
”錢修遠的目光在人從中轉來轉去,看到季月,突然暴起,勢如瘋虎般撲過來。
沈靈均早有準備,扔出兩條捆仙索。
那繩索如靈蛇一般,自己動起來,一捆手,一捆腳,轉眼把錢修遠綁成個粽子。
他摔在地上,狼狽不堪,半邊臉面都是土。
“師兄,你這是要做什么呀!”“老夫子食言而肥。
《辭論》應該是我的!”柳望川瞄了一眼季月,凄然道,“方才在臥房,夫子親口指定了這位季姑娘……”“我聽到了!我就是氣不過!說什么寶書酬知己,簡直虛偽至極,根本就只想傳給自己的后人!那個字謎的謎底,我三年前就告訴過夫子,可他騙我說不對,把我打發(fā)走了!”錢修遠聲音嘶啞,字字泣血,“黃絹,色絲也,于字為絕。
幼婦,少女也,于字為妙。
外孫,女子也,于字為好。
齏臼,受辛也,于字為辭。
所謂絕妙好辭也。
這謎底,明明是我先猜對的!“我侍奉夫子十余年,替他撰文抄錄、潤筆研墨、端茶送水、伺候起夜,就連倒夜壺、刷夜壺的臟活,我都做了。
他以《辭論》為餌,把弟子們當奴才使喚。
十年師徒,毫無信任。
稍有疑心,便棄如敝履,一個接一個掃地出門。
“若真要偷書,拜入門中第一日,就可以動手了,還猜什么勞什子字謎!我們誰都不敢得罪夫子,不光是因為那冊書,他是天下文宗之首,一句話,就能讓人前途盡毀啊!“早知如此,我還不如留在家鄉(xiāng),謀個正經(jīng)營生,也不至于蹉跎半生,一無所有。
夫子誤我!琳瑯閣誤我!”這師門秘辛本不為外人所知,如今被竹筒倒豆子似的抖落出來,聽在全縣人耳中,琳瑯閣最后一絲威名蕩然無存。
柳望川嘆道,“夫子對不起你,可這些書并沒有得罪你,你何必……唉……”“得不到的東西,不如毀掉。
”書生們齊聲斥責,“似你這等敗類,枉稱讀書人!”沈靈均道,“無論如何,你縱火燒書,險些釀成大禍,跟我回衙門吧。
”就在此時,有人慌里慌張地跑來,喊道,“夫子,夫子仙逝了。
”這倒不意外。
范老夫子本就到了油盡燈枯之時,又受了火情的驚嚇,身體再也承受不住。
沈靈均眉頭緊鎖,暗叫不妙。
夫子這一死,文人學子們對《辭論》的覬覦,必定轉到季月身上。
方才在臥房,就幾乎劍拔弩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