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媧娘娘那蘊含造化與認可的微笑,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,在云逸心湖蕩開漣漪,也在這紫霄宮內諸多大能心中,激起了不同的回響。那份來自圣人的善意,如同一層無形的屏障,讓許多原本蠢蠢欲動的目光多了幾分審慎與權衡。
云逸能清晰地感覺到,那些或明或暗、帶著探究與覬覦的神念,在觸及他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、微弱的圣人氣息余韻時,大多都遲疑地退了回去。這便是圣人威儀的重量,哪怕僅僅是一個姿態,也足以震懾宵小,暫時為他隔絕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。
他心中對女媧娘娘的感激更深一層,同時也更加警醒。這份“護身符”并非萬能,它更像是一種標記,既保護了他,也可能將他推向更復雜的漩渦中心。他收斂心神,將這份際遇帶來的短暫安全感壓下,重新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對鴻鈞道祖大道之音的感悟中。
以“人道”視角反觀“天道”,他此刻的悟道效率遠超旁人。許多原本晦澀難懂、關于天地規則運轉、能量生滅循環的至理,在他以現代科學邏輯和人文思想進行參照解析時,竟變得條理清晰起來。他不再是被動接收信息的容器,而是成了一個積極的解構者與重構者,不斷將聽到的“天道”規則拆解、分析,再與自身認知體系中的“人道”理念進行碰撞、融合。
這種獨特的悟道方式,使得他周身的氣息雖然內斂,卻隱隱與整個紫霄宮的道韻產生了一種微妙的“異步共鳴”。他并非完全融入這片道韻海洋,而是像一座獨立的礁石,任憑浪潮沖刷,自身卻保持著獨特的形態與內核,甚至在某些瞬間,還會將沖刷而來的“浪花”(道韻碎片)以自身的方式折射出去,形成極其細微、卻真實存在的擾動。
這種“異步共鳴”極其隱晦,若非境界高深、且刻意關注者,絕難察覺。但落在某些存在眼中,卻無異于暗夜中的螢火,清晰無比。
在紫霄宮靠后的某個角落,兩個看似枯瘦、面色疾苦的道人,正并排而坐。他們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、若有若無的祥和金光,與紫霄宮主流清靜無為的道韻略有不同,帶著一種悲天憫人、普度眾生的宏愿氣息。正是那西方而來的接引道人與準提道人。
此刻,接引道人那雙半開半闔、仿佛蘊藏著無盡苦海的眼眸,正“不經意”地掃過云逸所在的方向。他看似在聆聽道祖講道,實則心神早已分出一縷,如同最精細的蛛絲,無聲無息地纏繞在云逸周圍,不觸及,不探查,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那份獨特的“異步共鳴”以及其上附著的、屬于女媧圣人的微弱氣息。
“師弟,”一道細微如蚊蚋、卻直抵神魂本源的神念,傳入身旁準提道人的識海,“此子,果然非凡。”
準提道人目光微閃,同樣以神念回應,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熱切:“師兄明鑒。先前他引發‘人道光輝’,與天道道韻相抗,便已顯其特異。如今竟能得女媧圣人青眼,含笑頷首,此等緣法,豈是尋常跟腳、尋常氣運所能擁有?我觀他悟道之態,似另辟蹊徑,不與紫霄宮內萬千修士同流,其神魂本質,靈光灼灼,潛力深不可測!”
接引道人微微頷首,臉上悲苦之色更濃,仿佛看到了世間又一份難以度化的“頑執”:“然也。其神魂本質,純凈剔透,卻又堅韌無比,內蘊一股…不屈不撓、自強不息之意念。此等心性,若入我西方,精修佛法,未來必是一尊護法明王,于我將大興之教,助益無窮。”
他口中的“大興之教”,便是他與準提于西方貧瘠之地所立下的西方教道統。他們發下宏愿,要度盡世間苦厄,引領眾生超脫,然而西方底蘊淺薄,人才凋零,想要實現宏愿,乃至讓西方教在未來天地格局中占據一席之地,乃至“大興”,就必須網羅天下有緣之才,尤其是像云逸這般,身負大氣運、大潛力,卻又似乎與東方玄門主流略有“隔閡”的異數。
“只是,”準提道人眉頭微蹙,神念中透出一絲凝重,“此子似乎與那天道冥冥中的意志(墟)關聯極深,如今又得了女媧圣人認可。強行度化,恐有不測之禍,亦會惡了女媧圣人。”
“善哉。”接引道人低眉垂目,神念卻如精密算盤般快速推演,“強求為下策,引緣為上法。我觀此子,雖行‘人道’之路,但其核心,仍是求眾生超脫,尋心靈自在。此與我西方教義,雖有路徑之差,卻在終極關懷上,未必沒有相通之處。”
他停頓片刻,似乎在捕捉云逸身上那“異步共鳴”中散發出的細微信息碎片,繼續道:“且其行走洪荒,似有收集信仰之舉。信仰之道,匯聚眾生念力,雖是小術,亦可窺見其心系眾生之意。我西方夢中證道、心光接引之法,最善引動此類心懷眾生、意念堅定者之共鳴。”
準提道人眼中精光一閃:“師兄之意是……不動聲色,種下緣法?”
“然也。”接引道人臉上悲苦之色稍減,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意味,“講道三千年,歲月悠長。待得道祖講罷,眾修離去之際,便是緣法降臨之時。你可借論道之機,以菩提心印暗中感應其心性,不著痕跡,播下一粒向往極樂、渴求心靈大自在的種子。若其心志不堅,或與我西方有緣,此種自會生根發芽,引他日后西行。若其道心堅定,此種亦是無害,反能結一善緣,留待未來。”
這便是接引與準提的算計。他們深知,對于云逸這等身負隱秘、又得圣人關注的“變量”,強硬手段只會適得其反。唯有以柔克剛,以緣法牽引,以大道理念潛移默化,方是上策。他們看中的,不僅僅是云逸此刻的潛力,更是他背后可能代表的、與當前天道略有不同的“可能性”。若能將他度入西方,不僅得一英才,更可能為西方教帶來一種全新的、充滿活力的“變量”,這對于意圖在東方玄門夾縫中求大興的西方而言,價值無可估量。
“只是,那暗中關注此子的天道意志(墟)……”準提仍有一絲顧慮。他們雖為未來圣人,但對那冥冥中冰冷、絕對的天道,依舊心存敬畏。
接引道人目光深邃,望向紫霄宮穹頂那無盡道韻匯聚之處,仿佛要看穿虛空,直視那無形的規則本身:“天道至公,亦求圓滿。此子之行,雖顯‘異數’,然女媧圣人既認可,或意味著其存在,本身亦在天道演化允許范疇之內,甚至…是某種‘補全’之需?我西方教度化有緣,亦是順應天道,弘揚善法。只要方法得當,不違大勢,那天道意志…未必會阻攔。或許,它亦在觀察,何種‘變量’能帶來更優的演化結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