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花在醫院里待了兩天就出院回家了。
在醫院待得時間實在太久了,她想回家,她不想再看到王主任,雖然王主任并沒有再來看望她。
她總覺得心里有愧,愧對自己,也愧對王主任。
光芒和光彩一起來接嫂嫂還有大侄子回家,帶來了紅彤彤的兩塊頭巾,一塊給嫂嫂戴頭上,一塊給大侄子蒙在襁褓上。
翠花托小護士給王主任留了個口信,最后環顧病房,告別了這個曾經夢想過的地方。
一行人回到郝家莊。
才住了一年,離開幾天而已,翠花卻覺得無比懷念這個地方,這幾口屋。這是她的家啊。
臨到門口,翠花從光景手里接過小龍,娘說了,孩子若生在家門外邊,第一次回家時一定是娘親自抱著進門的。
光景、光芒、光彩佇立在一旁,看著身穿紅色上衣、戴著紅色頭巾的翠花,抱著襁褓中的兒子,站在大門外面,仰起頭,口中喃喃有聲,又對懷中的小龍說著吉祥話。
光景想起了新婚那天晚上,翠花也是這樣一身紅衣,跪坐在炕上,向著月亮禱告。
她的背影那么嬌弱又那么虔誠。光景不敢上前打擾,仿佛她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,是月亮娘娘身邊的丫頭,一說話驚動了她,她就會飛走了。
這是我的媳婦,是我孩子的娘啊。
翠花抱著孩子回家,郝老漢早就在屋里翹首以盼,盼了這么些年,終于有了后人。
翠花先抱著孩子給炕上的爹娘看了一眼,爹很興奮,渾濁的眼中泛著淚花,嘴里一直在嘟嘟囔囔。
“有后了,咱們郝家有后了!這個孩子,來咱家委屈了!”
翠花一聽不高興了,這是我的孩子,來到咱家是跟我的緣分,什么叫委屈了?
光景不愿意了,翠花好不容易生下咱家第一個孩子,什么叫委屈了?當我郝光景的孩子,雖然不是大富大貴,但我也不能委屈了他!
光芒和光彩也不愿意。光彩大聲說:“小龍來咱家委屈啥?他跟咱是一家人才會來的。一家人說什么委屈不委屈,有俺嫂嫂在,以后咱的日子也壞不了哪里去!”
郝老漢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嗯嗯有聲,不再言語。
翠花見光彩兇乎乎地仗義執言,心里暖暖的。其實她倒沒覺得多大事,只是老人自責自己沒法給家里出力而已。
好歹爹還有個親近孩子的想法,再看看斜倚在墻上的娘,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小龍,就回過頭去,一句話也不多說。她的嘴巴,除了吃飯的時候能打開,平時一直是閉得嚴嚴實實的。
不過,晚間的時候,光彩拿了一張紙過來,上面寫著三個字:郝俊明。
“這是爹給起的名字?”翠花驚喜道。這個名字好。
光彩搖搖頭,“爹不認字,這是娘起的名字,娘寫的。娘光洗筆研磨費了半天時間。”
翠花仔細看這三個字,實在沒想到婆婆竟然會寫字,還寫得這么好,像男人寫的字。每一筆都蘸足了墨水,顯得很有勁,很有氣勢。
翠花心里快活,覺得她的兒子以后的日子就像這三個字一樣,又圓滿又有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