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少安和王滿銀忙從炕沿上溜下來。王滿銀搶先一步打招呼:“孫叔,田書記。”
孫少安忙上前招呼父親和田福堂坐上首,這窯洞一下子就熱鬧起來。
“還是肉香誘人啊。”田福堂坐到炕上,從搭鏈兜里掏出兩瓶酒,往炕桌上一放,很有派頭。
他目光在窯洞里掃了一圈,最后落在王滿銀身上,“你就是罐子村的滿銀吧?看著倒精神,有點城里人的模樣。”
王滿銀臉上堆著笑,從兜里掏出煙,先給未來老丈人遞了一支。孫玉厚明顯遲疑了一下,上下打量了王滿銀幾眼,最后還是接了。
王滿銀又給田福堂遞上一支,笑著說:“田書記是想說我以前沒個種地人的樣吧?這不,正改著呢,勞動最光榮嘛。”
他這話說得風趣,逗得田福堂哈哈大笑,心里頭也暗贊:這王滿銀,終究是在外頭見過世面的,比一般村里人會說話,上得了臺面。
田福堂轉頭沉下臉問孫少安:“下午跟賀鳳英咋回事?你咋還動起手來,下手沒個輕重,幸虧人多,拉扯開…!”
孫少安今天那舉動,是對二爸二媽這么多年怨氣的總爆發,說到底,還是賀鳳英那張嘴太尖酸,先罵了孫家。
孫玉厚指著孫少安,手指頭都在抖:“他們終究是你長輩,就算打,也得有個輕重,你看看把……打得……”
他說不下去了。其實他也受夠了弟弟兩口子的沒臉沒皮、無理攪三分,可明面上,這話沒法說。
田福堂拍了拍孫少安的胳膊:“私下里,我心里是贊成你今兒的做法。他們沒個長輩樣,也就沒必要給他們留面子。
但明面上,我還得批評你,終究打人不對。賀鳳英的醫藥費……”
他輕描淡寫地說出處理意見,只讓孫家出點醫藥費,既給了孫玉厚面子,也考慮到孫少安是情有可原。
孫玉厚連忙謝了田福堂的關照,轉頭又黑著臉訓兒子:“明天,你親自去給你二媽二爸賠個不是。讓你媽給你拿五元錢”
他臉上抽了抽,不知是心痛弟弟,還是心痛錢。
孫少安脖子一梗,倔強地把頭扭向一邊,十分不認同父親的低三下四,王滿銀看見他眼里閃著淚光。
廚房的孫母聽見孫玉厚在責怪少安,急得從灶房跑出來,狠狠瞪了孫玉厚一眼,上前拉著孫少安的手,一個勁地安慰。
田福堂也拉著孫玉厚:“算了算了,年輕人嘛,受了那么大委屈,難免沖動。”
他轉頭朝王滿銀說,“滿銀,你也讀過些書,這事你咋看?”
他把話題引到王滿銀身上,想轉移孫玉厚的火氣,當了這么多年村支書,這點心眼還是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