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近中午,日頭高懸,明晃晃地照得人睜不開眼,地上的黃土被曬得滾燙,好似能把鞋底都燙化咯。
孫德旺老漢吆喝了一嗓子:“歇了歇了!回家吃飯,后晌再干…”
大家這才紛紛放下手里的工具,直起腰來,長舒一口氣。
一上午的工夫,也只清理了燒制區的瓦罐窯前空地,和旁邊晾曬區那搖搖欲墜的朽架。
幾個知青干活倒也沒偷奸耍滑,那認真的態度,讓王滿銀心里頭有點汗顏。
他自個兒全程都干的是最輕省的鏟浮土的活,還時不時跟孫德旺老漢扯兩句閑話。
當然,就這一上午,他和五個知青就很快熟絡起來。
到底都是年輕人,尤其那三個剛來的北京知青。
汪宇這小子,以前在城里怕是沒咋干過活,嘴里常常叫苦不迭,可手上的活卻沒停下,咬著牙,嘴里碎碎念地堅持勞動。
趙琪這個性格開朗、大大咧咧的京城大妞,是個自來熟,時不時就湊到王滿銀身邊問東問西,不過手上的活計可一點沒落下。
照她自己的話說:“在高中讀書時,也是半天勞動,半天學習,我還是班上的勞動委員哩!”
聽到歇工的吆喝,知青們都歡呼一聲,尤其汪宇,也不顧啥形象了,一屁股就坐在土地上,又是揉胳膊又是伸腿的,看樣子是累得不輕。
幾個老漢則慢悠悠地將工具歸放在窯邊,拍拍身上的灰塵,不緊不慢地回家去了。
他們干活帶著巧勁兒,再說這點強度,真比不上下田干活的苦累!
知青們商量著派鐘悅和劉高峰兩人回去做飯,再帶到這兒吃。
反正也就是蒸煮些粗面饃,和紅薯,帶些醬菜,不值當都回去。
從這到知青點,一趟得十來分鐘,還不如在陰涼地方休息一下。
王滿銀準備回自己家蒸幾個饅頭吃。他家就在村口,離這近,幾分鐘的事兒。
等他回家吃完中午飯,返回窯場時,正好碰見鐘悅和劉高峰提著籃子,帶著水壺到了窯場。
知青們圍坐在一起吃飯,趙琪一邊啃著粗面饃,一邊問王滿銀:“王哥,這好好的瓦罐窯,咋就荒廢這么些年。?”
王滿銀嘆了口氣,點上根煙,緩緩說道:“解放前,這窯,那可是遠近聞名的窯場,紅火著呢,生產的瓦罐盆碗,周圍十里八鄉都曉得。
可擋不住戰亂啊!38年‘河防保衛戰’時,小日子的炮彈都摞到咱這源上來了,死了不少人,窯就停了。
后來又是抗戰,內戰,這窯的東家帶著大師傅們都去了省城躲戰亂,再也沒回來。
解放后村里倒搗鼓過兩回,都沒成,這次啊,是村里第三次重啟瓦罐窯。
咱村為嘛叫罐子村,就是早先憑這瓦罐窯出的名,你們就可想而知以前的窯廠是多么紅火。”
汪宇一邊咬著紅薯,一邊咬牙切齒地罵道:“狗日的小日子,真不是東西!”
蘇成在一旁接口道:“好像小日子的地面部隊沒有正式占領過陜西全境,陜西應該是受損失最小的省份之一。”
王滿銀抽了口煙,說道:“你以為他們不想,是他們沒啃動。小日子在華北、華中、華南推進時,咱陜西位于中國內陸腹地,又有黃河、秦嶺這些天然屏障,加上軍隊的頑強抵抗,小日子始終沒能越過黃河長期占領陜西。
抗戰期間,小日子對西安、延安、寶雞這些城市進行過多次轟炸,尤其是1938-1941年間,西安多次遭到大規模空襲,老百姓傷亡慘重,財產損失不計其數。
在山西與咱陜西隔黃河相望的部分河段,小日本曾試圖渡河進攻陜西,也被咱中國軍隊給擊退咯。”
說起這段沉重的歷史,大家心情都低落下去。鐘悅咬牙切齒地說:“小日子在我們那邊造孽更多,他們咋就這么壞…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