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此夜襲,陳駿在漕幫分舵內的處境,發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變化。那夜他展現出的、遠超“文弱書生”形象的悍勇、詭詐與近乎本能的戰場應變能力,如同一塊投入死潭的巨石,激起了層層漣漪。明面上的排斥與恐懼雖未消失,卻悄然混入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與審視。張彪并未再召見他,但看守他廂房的明崗暗哨似乎略有松動,日常供給也恢復了正常,甚至略有改善。這是一種無聲的信號,一種對“有用之物”的重新評估與暫時保留。然而,陳駿心中沒有半分輕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他清楚,這暫時的“安寧”,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更令人窒息的壓抑。對方一次不成,必有第二次,而下一次,必將更加致命。
果然,平靜僅僅維持了三天。第四日黃昏,天色陰沉,鉛灰色的云層低垂,悶熱無風,預示著一場夏末的暴雨將至。分舵內氣氛凝重,幫眾們行色匆匆,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躁動。張彪似乎接到了什么緊急線報,午后便帶著趙坤等數名核心精銳匆匆離舵,不知所蹤,只留下韓弟子坐鎮。這異常的人員調動,讓陳駿嗅到了濃濃的危險氣息。
他待在廂房內,表面翻閱著一卷無關緊要的漕運舊例,心神卻提升至最高警戒?!坝^呼吸”法門無聲運轉,意念如蛛網般細細感知著周遭的一切。窗外樹葉的細微顫動、遠處隱約的腳步聲、空氣中濕度與氣壓的微妙變化,都化作信息流入他高度集中的腦海。那絲氣感也在體內緩緩流動,如同進入戰備狀態的士兵,雖微弱,卻透著一種沉凝的銳利。
亥時初(晚上九點),暴雨終于傾盆而下,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瓦片上、庭院青石板上,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啦聲,天地間白茫茫一片,水汽彌漫。這惡劣的天氣,既是天然的屏障,也是殺戮最佳的掩護。
陳駿和衣躺在床榻上,并未入睡,匕首藏在順手處,幾包特制的藥粉和一小袋尖銳的碎瓷片貼身放置。他閉著眼,呼吸綿長,仿佛熟睡,但每一寸肌肉都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態。雨聲如瀑,極大地干擾了聽覺,但他反而將心神更加凝聚,專注于感知近在咫尺的動靜——屋檐滴水的特定節奏、風吹窗紙的細微波動,乃至自身心跳與雨聲共鳴的韻律。
子時過半,雨勢稍減,但依舊滂沱。就在這雨聲從極致狂暴轉向持續轟鳴的節奏變化中,陳駿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、幾乎被完全掩蓋的異響——不是雨打窗欞,而是某種濕滑之物輕輕刮過窗臺木頭的細微“沙”聲,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。
來了!而且選擇了張彪不在、暴雨如注的最佳時機!
陳駿心臟猛地一縮,隨即強行壓下,意念瞬間澄澈如冰。他沒有動,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未改變,只是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,透過睫毛的縫隙,死死盯住那扇微微顫動的窗戶。黑暗中,他看到窗栓被一根細長的、閃著幽光的金屬薄片,以極其專業的手法,悄無聲息地撥開。
窗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,冰冷濕漉的空氣夾雜著雨腥味涌入。一道黑影,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,從縫隙中滑入房內,落地無聲,只有衣角滴落的水珠在腳下積成一小灘濕痕。來人一身緊身黑色水靠,身形精悍,臉上蒙著黑巾,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閃爍著野獸般冷光的眼睛。他手中反握著一柄短刃,刃口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藍光,顯然淬了劇毒。
殺手進入后,并未立刻行動,而是如同石雕般靜立片刻,銳利的目光掃過房間,最終鎖定在床榻上“熟睡”的陳駿身上。確認目標無誤后,他才如同捕食的獵豹,弓起身子,腳步輕捷如貓,向床榻逼近,動作專業而冷酷,沒有一絲多余。
三丈,兩丈,一丈……距離在無聲地縮短。殺手眼中殺機畢露,短刃揚起,對準了陳駿的咽喉!
就在殺手腳步踏出最后一步、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,異變陡生!
“熟睡”的陳駿猛然睜開雙眼,眼中沒有半分睡意,只有冰冷的決絕與計算!他并未起身,而是右手閃電般伸入枕下,抓出那包混合了石灰、辣椒末和癢癢粉的刺激物,看也不看,用盡全力朝著殺手的面門猛揚過去!同時,左腳狠狠踹向床板,身體借力向床內側翻滾!
“噗!”粉末在狹小空間內爆開,形成一團白茫茫的煙霧!
那殺手顯然沒料到目標不僅醒著,而且反應如此迅疾詭詐!他雖驚不亂,戰斗經驗極其豐富,幾乎在粉末揚起的瞬間,便下意識閉氣、側頭、揮臂格擋!大部分粉末被手臂擋住,但仍有一些嗆入了口鼻,刺痛了眼睛!
“咳!找死!”殺手悶哼一聲,聲音沙啞低沉,帶著濃重的北地口音,殺意更盛!他雖受影響,動作卻絲毫不慢,短刃劃破煙霧,依舊精準地刺向陳駿翻滾后露出的脖頸!只是速度因受擾而慢了那一絲!
就是這一絲之差,決定了生死!
陳駿翻滾的同時,左手已悄然摸到了藏在床沿縫隙中的那袋碎瓷片!就在殺手短刃刺來的剎那,他來不及起身,索性順勢向床下一滾,同時左手將整袋瓷片朝著殺手下盤狠狠甩出!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“嗤啦!啊!”殺手猝不及防,小腿和腳踝被尖銳的瓷片劃開數道血口,雖不致命,卻劇痛鉆心,身形一個趔趄,攻勢再次受阻!
陳駿抓住這電光石火的空隙,從床底另一側狼狽滾出,手中已握緊了那柄冰冷的匕首!他知道,機會只有一次!狹路相逢,勇者勝!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
殺手連遭暗算,怒火攻心,低吼一聲,不顧腿傷,如同瘋虎般撲來,短刃帶起凄厲的風聲,直取陳駿心口!速度快得驚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