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如掌中之水,握不住,終流逝。
對于考生而言,六日九夜的煎熬終于過去,春闈徹底結束,貢院沉重的大門再次緩緩開啟,發出“嘎吱嘎吱”的聲音。
三千多名舉子如同潮水般涌出,只是大家進去時的期待與興奮,大多已化為臉上的疲憊,茫然與難以抑制的憤懣。
貢院外的空氣仿佛都帶著火藥味,不少人都是滿腔怒火!
“荒謬!簡直是荒謬絕倫!”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舉子剛出大門,便忍不住揮舞著雙臂,對著同伴高聲抱怨道:“首場不考八股考策論也就罷了!第二場竟考算學!第三場又成了刑名訟獄!這……這哪是科舉取士?這分明是選拔胥吏!”
“是啊!我等十年寒窗,苦讀圣賢書,鉆研八股精義,到頭來竟考這些雜學!這主考官蘇無忌,簡直是在羞辱天下讀書人!”另一人捶胸頓足,臉色鐵青。
“我就知道,太監當主考官就不是什么好事!眼下果然如此,簡直胡亂行事!我等當聯名上書!告他擅改祖制,擾亂科場!”有人激憤地提議,立刻引來一片附和之聲。群情洶涌,許多自恃八股功底深厚卻在此次考試中感到無所適從的舉子,仿佛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。
當然,也有替蘇無忌說話的,其中一名瘦弱書生便忍不住說道:“我倒覺得本次考試內容挺新穎的,而且每道題都直指關節,是為官之道所必須的啊。”
但是這種人太少了,很快便被唾沫星子給淹沒!
“放屁!當官哪需要懂這些!那錢糧問題有錢糧師爺!刑名問題有刑名師爺!我等垂拱而治便可!”
“就是!我等讀圣賢書,教化百姓即可!那些俗事,自有胥吏去干。與我等何干!”一名名書生破口大罵道。
然而,就在喧囂即將演變成集體行動之時,一個年紀稍長,面色沉穩的舉子站了出來,朗聲道:“諸位同年,稍安勿躁!”
眾人目光投向他。那舉子環視一圈,壓低聲音道:“眼下榜單未出,勝負未分。我等在此鬧事,若是沖撞了考官,被扣上個‘擾亂科場’的罪名,輕則革除功名,重則下獄問罪,豈不是自毀前程?萬一……萬一我等之中有人運氣好,恰合了那蘇主考的心意,得以高中,此刻鬧事,豈不是自絕于座師?”
他頓了頓,看著眾人稍霽的臉色,繼續道:“依在下愚見,不如暫且忍耐。待放榜之日,若是我等大多名落孫山,而高中者皆是些不通經義的庸才,那時再行‘公車上書’,證據確鑿,天下響應,方是正道!此刻沖動,徒惹禍端耳!”
這番話如同冷水澆頭,讓不少被憤怒沖昏頭腦的舉子冷靜下來。是啊,萬一自己考中了呢?現在鬧事,豈不是把到手的功名往外推?就算自己沒中,等榜單一出,落榜者眾,那時再鬧,聲勢更大,也更占理。
“王兄所言有理!”
“是我等孟浪了!”
“且等放榜再說!”
“哼!老子寒窗苦讀幾十年,若是不錄取我,到時候我把這貢院都掀翻!”
躁動的人群終于漸漸平息下來,但那股不滿和怨氣,卻如同暗流,在舉子們中間涌動,積蓄,只待一個爆發的契機!
……
與此同時,貢院內的考官房間內,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才剛剛開始……那便是閱卷。
所有的試卷已被收攏、糊名、謄錄完畢,堆放在大堂中央。按照慣例,應由主考官與副主考官共同批閱,商議定奪。
然而,蘇無忌剛宣布開始閱卷,禮部侍郎李明輔便率先發難。他拂袖而起,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與抵觸,冷冷道:“蘇主考,這卷在下閱不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