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黑了。
油燈滅了,窗紙被風吹得輕輕響。云綺月坐在床邊,手里拿著一件舊衣服,袖子破了個口。她低著頭,用針線慢慢縫。線是柳萱兒給的,顏色發灰,不顯眼,適合偷偷用。
她不能點燈。
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塊玉簡,冰涼的,躺在掌心。玉簡上有道裂痕,光一閃一滅,開始很快,后來變慢了。她看了幾秒,就把它收了回去。
門外有腳步聲。
第一波是守衛換崗,腳步整齊,鎧甲叮當響。第二波是兩個人在說話,聲音壓得很低。“……辰時三刻交界沒人查,我親眼看見。”“別說了,小心被人聽見。”火把的光照進門縫,地上劃過一道紅,很快就沒了。
她知道,時間不早了。
但她不能睡。
葉凌軒和柳萱兒還沒來。
這屋子很小,但藏著很多東西。墻上掛著一把斷了鞘的劍,是前年打仗留下的。桌上壓著半張圖,畫的是西嶺雷符陣,邊上被水弄濕了,字跡模糊。抽屜沒關緊,露出幾張寫滿字的紙——紫霄仙門瞞報傷亡、北境私藏補給、青羽宗想奪權……這些話越傳越離譜,但也越傳越準。
她繼續縫衣服,針腳很細,像她平時的樣子。袖口補好了,她咬斷線頭,手指有點麻。這種事她做過很多次。十年前剛進山門時她就知道:越是出事的時候,越要裝作沒事。
第三波腳步聲來了。
這次停在了門口。
敲了三下,很輕,像樹葉打在門上。但她聽出來了,這是暗號。
她站起來,赤腳走到門前。手碰到門栓時,她頓了一下。外面是誰?有沒有人跟著?她每天都要問自己這些問題。聽了一會兒,沒發現異常,她拉開門,開了一條縫。
夜風吹進來,吹亂了她的頭發。
門口站著兩個人。
葉凌軒走在前面,披著守衛的外衣,帽子壓得很低。他肩上有露水,鞋上沾著泥,顯然是繞了遠路。柳萱兒跟在后面,穿著粗布裙,頭發散了一半,臉上抹了灰,像個干活的雜役。她提著一個竹籃,蓋著布,能聞到一點食物的味道。
云綺月讓開身子,讓他們進來。
門一關,屋里更黑了。她點起一盞小油燈,火苗跳了一下,照出三個人的臉。
“我查過了。”柳萱兒一進門就說,聲音很急,“六個地方都說一樣的話,連停頓都一樣——‘紫霄仙門瞞報死傷,已有三十七人未歸檔’。一字不差,不是巧合。”
葉凌軒站在門邊,沒坐下。他拿下帽子,眼睛下面有黑影,明顯沒睡覺。“我也對過記錄。”他說,聲音低,“辰時前后,三個交界點都有灰袍人出現。他們沒登記,沒領東西,最多待半柱香時間。最近越來越頻繁。”
云綺月點頭,讓他們坐下。她從床底拿出一個木盒,打開鎖,取出一張泛黃的紙,鋪在桌上。紙上畫了營地的地圖,標了巡邏路線和交接時間,幾個紅圈特別明顯——正是灰袍人常出現的地方。
“我們得換方法。”她說,聲音不大,但很清楚,“現在不是誰說了什么的問題,而是有人在背后統一傳話。每句話都在挑撥各派關系。目的只有一個——讓我們自己打起來。”
屋里安靜了。
柳萱兒皺眉:“可為什么偏偏說紫霄仙門壓名單?這話太假了,南嶺散修最清楚人數,怎么會信?”
“就是因為聽起來假,才容易信。”云綺月看著她,“越離譜的事,越讓人覺得‘既然敢說,肯定有事’。就像井里扔石頭,哪怕沒看到水花,也會懷疑底下有問題。”
葉凌軒接話:“所以不能澄清。”
“對。”云綺月點頭,“一澄清,就等于我們在意。他們會立刻換說法,繼續攪亂。而且——”她頓了頓,“一旦我們公開回應,就說明分裂開始了。他們要的就是這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