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復仇的狂潮退去,當敵人的哀嚎消散在風中,權力的王座逐漸冷卻,露出了它堅硬冰冷的本質。我曾以為,坐上這個王座,俯瞰一切,便是我歸來的終極意義。然而,當我真正推開靜湖山莊那扇厚重的大門,看到的,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一個充滿了柔和燈光、飯菜香氣和孩子咿呀學語的世界。
這是我與秦若菲、諾諾,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家庭晚餐。
巨大的紅木餐桌,足以容納二十人,此刻卻只坐了我們三個,顯得有些空曠。秦若菲親自下廚,做了幾樣精致的家常菜。諾諾坐在特制的兒童椅上,好奇地用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,一會兒看看我,一會兒看看秦若菲,小嘴里還不停地發(fā)出含混不清的音節(jié)。
氣氛微妙而溫馨,卻也夾雜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生疏。
我,一個習慣了在非洲用軍用匕首分割烤肉的男人,此刻西裝革履地坐在這里,面對著面前精致的骨瓷餐盤和一套完整的西式餐具,竟感到了一絲無所適從。我拿起刀叉,想為諾諾切一塊他盤子里的鱈魚,卻因為用力過猛,伴隨著“刺啦”一聲刺耳的摩擦聲,將魚肉切得支離破碎。
諾諾被這聲音嚇了一跳,扁了扁嘴,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。
“你嚇到他了。”秦若菲的聲音很輕,沒有責備,只有一種無奈的溫柔。她自然地從我手中拿過刀叉,熟練而優(yōu)雅地將魚肉切成均勻的小塊,剔除掉最后一根可能存在的細刺,然后用小勺子舀起一塊,吹了吹,送到諾諾嘴邊。
“諾諾乖,啊……”
我看著這一幕,心中五味雜陳。在戰(zhàn)場上,我可以精準地計算出子彈的彈道;在商場上,我能操控億萬資金的流向。可在這個小小的餐桌上,我卻像個笨拙的學徒,連最基本的父親的角色都扮演不好。
“抱歉。”我低聲說。
秦若菲抬眼看了我一下,眼神復雜,她搖了搖頭:“沒什么,你……需要時間適應。”
這頓飯,就在這種略帶尷尬的沉默和諾諾不時發(fā)出的歡快笑聲中進行著。我吃得很少,大部分時間,我的目光都停留在那對母子身上。看著秦若菲耐心地喂諾諾吃飯,為他擦去嘴角的醬汁,我的心,被一種前所未有的、柔軟的情緒所填滿。
原來,這就是“家”的感覺。
晚餐后,秦若菲去哄諾諾睡覺。我一個人來到書房,伊莎貝爾和皮埃爾的全息影像,早已等候在那里。
“老板,‘常青社’的清算已經進入尾聲。”伊莎貝爾率先匯報,她的語速依舊干練,“陳萬山、趙慶國等人涉嫌多項重大經濟犯罪,證據確鑿,預計將被判處無期徒刑。其名下所有非法資產均被凍結、罰沒。按照您的指示,我們已經協(xié)助孫維完成了對孫氏建材的控股穩(wěn)定,并收購了部分剝離出來的優(yōu)質資產。他很‘感激’。”
“皮埃爾,非洲那邊情況如何?”我看向另一邊的影像。
“一切安好,我的國王。”皮埃爾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“克坦卡的礦產出口已經恢復正常。您不在的這段時間,有幾個不開眼的小部落想鬧事,都被我用您教我的方法——‘胡蘿卜加大棒’,處理得很妥當。哦,對了,上次那個荷蘭醫(yī)生,給他的基金會捐款后,他特意寫信來感謝,說有了這筆錢,他們可以拯救至少一萬名非洲兒童。”
聽著這些匯報,我心中卻再無波瀾。曾經讓我熱血沸騰的征服與勝利,此刻聽起來,就像是在閱讀一份遙遠國度的報紙。
“伊莎貝爾,”我沉吟片刻,下達了新的指令,“成立一個專項小組,評估這次事件中,因股價劇烈波動而蒙受損失的無辜散戶投資者的名單和金額。然后以h。L。資本的名義,設立一個專項補償基金,對他們進行全額補償。我不希望我的戰(zhàn)爭,讓無辜者買單。”
伊莎貝爾愣了一下,隨即眼中流露出一絲贊許和理解。“明白,老板。這是一個……偉大的決定。”
“另外,將清算‘常青社’所得的一部分合法收益,以匿名的形式,注入青石市的兒童福利和醫(yī)療體系。”我補充道。
做出這個決定,幾乎是出于本能。當我成為一個父親后,我開始無法容忍任何一個孩子,因為貧窮或疾病而受苦。我的心,變得柔軟,也有了軟肋。
處理完這些“戰(zhàn)后事宜”,我驅車來到了老李那間熟悉的茶館。
茶館已經打烊,但老李依舊為我留著門。他燙好了一壺陳年的普洱,擺上了兩碟花生米,就像三年前的無數個夜晚一樣。
“回來了。”他沒有多余的寒暄,只是拍了拍我堅實了很多的肩膀。
“回來了,李哥。”我拿起酒杯,給他滿上,也給自己滿上。
我們沒有立刻說話,只是沉默地對飲。一杯酒下肚,我將這三年在非洲的經歷,那些九死一生的瞬間,那些血與火的洗禮,毫無保留地對他和盤托出。我講到自己如何從一個瘋狗般的賭徒,變成一個手握權柄的暴君。
老李一直安靜地聽著,眼神里有震驚,有心疼,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。
“所以,你用在非洲學到的那一套,把‘常青社’那幾個老家伙,連根拔起了?”他一字一頓地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