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,看著我那平靜而堅定、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背影。
那到了嘴邊的雷霆,竟鬼使神差地,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為什么?
連她自己都說不清。或許是那背影里透出的、一種她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的篤定?又或許,是昨夜那場崩潰后,內(nèi)心深處某種本能的、對“指引”的渴求?
幾秒鐘的沉默,像一個世紀那么長。
最終,清脆的高跟鞋聲,敲碎了死寂。
她,終究,還是跟了上來。
我沒有讓司機開那輛招搖過市的邁巴赫——那輛象征著秦氏權(quán)柄與財富的黑色巨獸。
而是走向車庫深處,拉開了那輛落滿薄灰的二手大眾車門。車身漆面黯淡,輪胎邊緣有細微磨損,與江畔公館的極致奢華格格不入,就像我這個人,始終游離在這個金玉其外的世界邊緣。
秦若菲拉開副駕駛車門時,動作明顯僵了一下。她那身價值六位數(shù)的高定套裝,與車內(nèi)磨損起球的織物座椅、略顯陳舊的塑料飾板,形成一種近乎荒誕的視覺沖突。她小心翼翼地坐下,身體繃得筆直,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潔之物。
我沒有解釋,發(fā)動引擎,車子平穩(wěn)駛出莊園。
我沒有帶她去任何一家需要提前一周預(yù)約的米其林餐廳,或是能俯瞰全城的云端酒店。
而是拐進了青石市最古老、最市井的腹地——老城區(qū)。
狹窄的巷子,兩旁是斑駁的老墻和褪色的招牌。早點攤的蒸籠冒著白氣,自行車鈴鐺叮當脆響,穿著睡衣的大爺提著鳥籠慢悠悠踱步,油鍋里翻滾的油條滋滋作響,混合著蔥花、醬油、煤煙和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。這里沒有“秦氏”的陰影,只有最原始、最蓬勃的“活著”的味道。
車子最終停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門口。褪色的藍布棚子,幾張油膩的木桌,幾條磨得發(fā)亮的長條凳。店門口掛著一塊樸素的木牌,三個褪色的紅漆字:
——“老王記”。
一個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舊背心、腰間系著油漬圍裙的中年男人,正站在熱氣騰騰的灶臺前,麻利地炸著油條。他抬頭看見我,咧嘴一笑,露出被劣質(zhì)煙草熏得微黃的牙齒:
“小林!稀客??!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,這么早?”
“王叔,早?!蔽倚χ貞?yīng),熟稔地拉開吱呀作響的椅子,“老樣子,兩碗咸豆?jié){,四根剛出鍋的油條,再加一籠小籠包,湯多皮薄餡大那種?!?/p>
我拉著一臉錯愕、眉頭緊鎖、渾身寫滿“嫌棄”二字的秦若菲,在一張靠窗的桌子旁坐下。桌面油膩得能照出人影,她那價值不菲的愛馬仕鉑金包放在上面,像一件誤入貧民窟的稀世珍寶,滑稽又突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