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只有‘術’,而沒有‘道’。”
蘇晚晴這句話,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,在我心中激起了千層漣奇。
我愣在原地,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。過去的幾個月,我沉浸在構建和執行紀律的滿足感中,我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那條通往穩定盈利的圣光大道。我把中山裝大爺的生存法則奉為圭臬,以為只要將這種“術”修煉到極致,就能立于不敗之地。
但蘇晚晴,這個謎一樣的女人,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我的“致命缺陷”。
“什么……是‘術’?什么又是‘道’?”我艱難地開口,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干澀。這個問題,仿佛觸及到了我一直回避,卻又隱隱感覺存在的某個核心。
蘇晚晴沒有直接回答。她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,已經快四點了。
“有時間嗎?請你喝杯咖啡。”她發出了邀請,語氣平淡,卻又讓人無法拒絕。
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。
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證券營業部。外面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,青石市的秋天,總是帶著一股濕冷的寒意。蘇晚晴撐開一把黑色的雨傘,很自然地向我這邊傾斜了一下,將我也籠罩在傘下。一股淡淡的、像是某種植物的清香,飄進了我的鼻腔。
我們走進附近一家裝修雅致的咖啡館。蘇晚晴熟門熟路地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,點了兩杯拿鐵。
溫暖的燈光,舒緩的音樂,與外面那個充滿了金錢欲望和人性掙扎的散戶大廳,恍如兩個世界。
“我們先來說說你的‘術’。”蘇晚晴攪拌著咖啡,打破了沉默,“你的‘饅頭咸菜系統’,核心是什么?”
她竟然連我給系統起的名字都知道,這讓我有些驚訝,又有些窘迫。
“是……是紀律,是風控。”我回答道,“是在自己能力圈內,做高確定性的事,積小勝為大勝。”
“沒錯。”蘇晚晴點了點頭,表示贊同,“從一個滿倉杠桿、追漲殺跌的賭徒,轉變為一個嚴格遵守紀律的交易者,這是你完成的第一次蛻變。從這個角度看,你的‘術’,已經合格了,甚至比大廳里90%的人都要強。你學會了如何控制虧損,如何讓自己‘活下去’。這是最重要,也是最難的一步。”
她先是給了我肯定,這讓我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“但是,”她話鋒一轉,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,“你的‘術’,有一個前提,那就是市場必須處于一種相對‘正常’的波動狀態。你的系統,本質上是一種基于小周期、高勝率的統計學套利。你賺的,是市場微觀結構無效性的錢,是那些情緒化交易者犯錯的錢。對嗎?”
我仔細想了想,她總結得無比精準。我確實是在利用支撐位和壓力位的短期有效性,以及散戶的恐慌和貪婪,來賺取那一點點差價。
我點了點頭。
“那么,問題來了。”蘇晚晴放下咖啡杯,身體微微前傾,“如果市場不再‘正常’了呢?如果黑天鵝出現,比如突然爆發一場戰爭,或者像十年前那樣的全球金融危機,導致市場出現連續的、無差別的跌停,流動性瞬間枯竭。那個時候,你的‘術’,還有用嗎?”
我的后背,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。
我想起了我那只被停牌的“St重工”。在那種極致的系統性風險面前,什么支撐位,什么K線形態,都成了笑話。我的紀律,我的止損,在沒有對手盤的情況下,根本無法執行。
“你的止損,是建立在‘可以賣得掉’的基礎上的。”蘇晚晴的聲音很輕,卻字字誅心,“當市場連賣出的機會都不給你的時候,你的風控系統,就等于零。你用一萬塊錢,虧掉200塊,你會嚴格止損。但如果你用十萬塊,一天之內賬面虧損就達到了兩萬,并且第二天可能還會繼續跌停,你還能像現在這樣,保持絕對的冷靜嗎?你的心,會不會亂?你會不會又變回那個絕望、恐懼、不知所措的林浩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