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當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,灑向這座依舊在喧囂中沉浮的城市時,秦氏科技的股價,毫無懸念地,再次被巨大的賣盤封死在了一字跌停板上。
然而,與昨日那種末日降臨般的恐慌相比,集團內部的氣氛,卻發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變化。
恐慌的陰云依舊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,畢竟,那份來自“渾水”的做空報告如同懸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,隨時可能給集團帶來致命一擊。但在那濃重的恐慌之中,卻悄然滋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安定感,一種在絕境中窺見微光的奇異鎮定。
尤其是那些參與了昨晚那場緊急會議,并親眼見證了那場驚天輿論反轉的集團高管們。
今天,他們看向我的眼神,已經完完全全地變了。
從最初的輕視、不解與質疑,轉變成了如今的敬畏、探究與好奇。他們的目光復雜而深邃,仿佛想要穿透我這副平凡的皮囊,看清里面究竟隱藏著何等樣的神魔。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,這個空降而來,名不見經傳的“林顧問”,究竟是何方神圣。為何僅憑幾通電話,幾句指令,就能在談笑風生之間,輕易化解了一場由他們這些所謂的“專業人士”都束手無策,甚至足以摧毀整個集團的輿論核爆。
對于那些如同探照燈一般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,我沒有去理會分毫。
在秦若菲帶領著她的核心團隊,爭分奪秒地處理著因做空報告而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,與各大機構投資人、銀行、供應商進行緊急溝通時,我則像一個事不關己的閑人,開著我那輛不起眼的破舊大眾,再一次駛離了市中心繁華的cbd,拐進了迷宮般的老城區。
我的目標,是一家隱藏在斑駁居民樓下的深夜食堂。
這家店沒有任何招牌,只在臨街的屋檐下,掛著一個散發著昏黃色澤的燈籠。燈籠上沒有字,只有一圈模糊的紋樣,在夜色中透著一股子與世隔絕的靜謐。
老板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,臉上總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漠。店里從不提供菜單,只賣幾樣簡單的日式小菜、一碗熱氣騰騰的豚骨拉面,以及幾款老板親自挑選的清酒。
這里,是我在這座青石市為數不多的,能讓內心感到片刻放松與安寧的地方之一。
同時,根據黃三爺提供的情報,這里也是秦氏集團生產總監,“王叔”王建國的獨子——王宇,最喜歡獨自消磨時光的地方。
王建國,秦氏集團的元老,掌管著集團所有產品的生產線,是秦氏最堅固的盾。而渾水的做空報告里,攻擊最猛烈的一點,恰恰就是質疑秦氏的生產數據造假,虛報產能與庫存。要反擊這份報告,王建國這一環,是繞不過去的關鍵。而他的兒子王宇,便是我計劃中的那個,撬動關鍵人物的支點。
我抵達的時候,已經是晚上十一點。
店內一如既往的冷清,除了吧臺后默默擦拭著杯子的老板,便再無其他客人。只有一個留著及肩長發,穿著破洞牛仔褲,渾身散發著頹廢與不羈氣息的年輕人,正獨自坐在吧臺最角落的位置,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。
他,就是王宇。
我沒有刻意去打擾他,只是默默地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,如同一個普通的夜歸食客。
“老板,一份烤秋刀魚,一壺溫酒。”我輕聲對老板說道。
很快,滋滋作響的烤魚和溫熱的清酒便被端了上來。我自顧自地吃喝起來,沒有看身旁的王宇一眼。空氣中,只有烤魚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的細微聲響,和清酒倒入杯中時那清冽悅耳的聲音,除此之外,便是一片沉寂。
“看我干什么?”
不知過了多久,身旁的年輕人忽然轉過頭,用一種充滿了挑釁和警惕的眼神瞪著我。他的聲音有些沙啞,帶著酒后的微醺,但那雙眼睛,卻異常明亮,閃爍著一種屬于年輕人的,桀驁不馴的光芒。
“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。”我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到,只是慢條斯理地夾起一小塊烤得金黃的魚肉,放入口中,淡淡地說道。
“呵,搭訕的方式未免也太老套了。”他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,仰起頭,將杯中剩余的清酒一飲而盡,動作瀟灑又帶著幾分自棄。
“他也像你一樣,”我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嘲諷,自顧自地繼續說道,“非常有才華,腦子里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法。但可惜的是,他始終得不到自己父親的認可。”
我的聲音很平穩,不帶任何情緒,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,開始一層層剖開他堅硬的外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