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四十八個小時,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地獄急行軍。
對于我和秦若菲,以及那個被我們以“不成功,便成仁”的悲壯信念,重新召集起來的核心團隊來說,時間的概念已經徹底消失。日與夜的界限,被頭頂上永不熄滅的,如同手術室無影燈般慘白的燈光所模糊。整個秦氏總部的頂層,變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,一座燃燒著智慧與生命的巨大熔爐。
在這里,唯一的計時器,是墻上那巨大的電子倒計時牌上,無情跳動的猩紅色數字。
會議室外面的休息區,早已被成箱成箱的補給品所占領。咖啡機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嘶吼著,磨豆、萃取,吐出漆黑滾燙的液體,為一具具幾近透支的軀體注入片刻的清醒。角落里,高濃度功能性飲料和礦泉水的空罐已經堆積如山,像一座座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墳冢,埋葬著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。
空氣中,彌漫著一種復雜到難以形容的味道。深度烘焙的咖啡豆香氣,混合著尼古丁燃燒后的焦油味,再加上高強度腦力勞動下,人體腎上腺素飆升后散發出的,那種帶著一絲金屬腥氣的、既興奮又焦灼的味道。這味道,是末日戰車的燃料,是懸崖邊上舞蹈的背景音樂。
每一個人,都像一臺被擰到了極限,即將崩斷發條的機器。
曾經西裝革履,注重儀表的公司高管們,此刻早已不修邊幅。解開的領帶隨意地搭在椅背上,昂貴的襯衫布滿了褶皺,下巴上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。他們雙眼布滿血絲,眼眶深陷,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張被揉過的紙。然而,與這副疲憊不堪的皮囊形成鮮明對比的,是他們那雙眼睛里燃燒著的,近乎病態的火焰,以及他們那在咖啡因和尼古丁雙重刺激下,依舊維持著高速運轉的大腦。
我們正在做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情。
我們將我那個在所有人看來,都近乎于天方夜譚,足以被釘上商業史恥辱柱的瘋狂想法,一點一點地,為它填充血肉,鍛造骨骼。
財務團隊在首席財務官的帶領下,像一群最嚴苛的會計師,瘋狂地建立著數據模型。他們要精確地計算出,剝離那些“問題資產”后,集團的現金流會在哪個節點上達到最危險的臨界點;而ALLIN一百億投入新賽道后,又需要多久,才能看到第一縷盈利的曙光。鍵盤的敲擊聲密集得如同戰場上的加特林機槍,每一個數字的變動,都牽動著所有人的神經。
戰略部門和法務部門則通力合作,像最謹慎的排雷兵,逐字逐句地推演著計劃公布后,可能會在資本市場、監管層面、乃至于國際關系上,引發的所有連鎖反應。他們為每一種可以預見的風險,都準備了A、b、c三套以上的應對預案,每一套預案的背后,都是無數次激烈的爭論和邏輯推演。
而秦若菲,則在這場風暴的中心,展現出了她作為秦氏帝國唯一繼承人,那令人敬畏的意志力和決斷力。
她幾乎沒有合過一次眼。在那張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巨大辦公桌后,她就像一尊用不知疲倦的鋼鐵鑄就的雕像,親自坐鎮,指揮著這場龐大的戰爭。
她用最簡潔的語言,協調著各個部門之間的信息壁壘,確保每一個指令都能在第一時間被準確無誤地執行。她用超越了年齡的沉穩和毒辣,審批著雪片般飛來的每一項關鍵數據,往往能在最不經意的地方,發現那些足以致命的微小瑕疵。
她甚至親自執筆,在那份即將震驚世界的計劃書上,反復修改、斟酌著那些最關鍵、最核心的措辭。每一個詞語的選擇,都關系著這份“答卷”最終呈現給周瀚,呈現給全世界時的說服力與感染力。燈光下,她握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,但落下的字跡,卻堅定得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。
我靜靜地看著她。
看著她那張原本還帶著幾分世家大小姐嬌嫩與矜貴的臉上,此刻已經徹底褪去了所有的彷徨、猶豫和脆弱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前所未有的,仿佛經過烈火淬煉后的決絕與堅毅。那是一種真正將生死置之度外,破釜沉舟,向死而生的眼神。
我知道,無論這場豪賭最終的結局是榮耀加身,還是粉身碎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