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劉正民揣著倆窩頭就往縣農技站跑。資料室里積著層灰,他蹲在地上翻了倆鐘頭,才從一堆舊文件里扒出市農科所那份通知。
紙頁皺巴,邊角卷得像曬干的喇叭花,他小心翼翼地攤開,見末尾果然寫著“建議有條件的縣鄉開展垛堆肥實驗”,心里頭一下子踏實了。
“喲,正民,翻這老皇歷干啥?”同事老張端著搪瓷缸子進來,瞥了眼文件,嗤笑一聲,“去年咱跟著折騰倆月,肥堆得倒挺高,最后全爛成了臭泥,你還惦記著呢?”
劉正民把文件折成方塊揣進兜,嘿嘿笑:“閑著也是閑著。我那老同學王滿銀,想回村娶婆姨,又扛不動鋤頭。年初我跟罐子村支書說,讓他幫著試試堆肥,給幾個工分混口飯吃。這不,市農科所要是來人查,咱也能說句‘沒閑著’不是?”
“王滿銀?那‘逛鬼’能弄這正經事?”老張呷了口茶水,“別到時候肥沒堆成,倒把你拖下水,別到時站里說你浪費資源。”
“我讓我“大”給罐子村支書遞的話,沒動用站里資源,你也知道村里,我們說的話不頂用…”劉正民無奈攤攤手。
老張也張張嘴,想說,又嘆口氣,他們真沒多少實權。
打發走同事,劉正民心里頭已有了章程。
打這天起,每個禮拜天他都往罐子村跑。有時跟著王滿銀他們拿鐵叉翻堆,肥堆里的熱氣熏得人直冒汗;
有時蹲在王欣花旁邊,把她本子上記的溫度、濕度抄下來,遇著不懂的就拉著王滿銀到肥堆后頭問。
四月追肥那陣子,他幾乎天天泡在地里。看著村民們把黑油油的垛堆肥埋進玉米苗根旁,他蹲在田埂上數新冒的嫩芽,連王滿江都打趣:“劉同志比咱當干部的還上心,這苗要是長不好,都對不起你這份熬煎。”
王滿倉在一旁接話:“那是劉同志有真本事!你瞅這肥,黑得流油,今年糧食要是能增產,全靠這新法子了!”
一晃到了五月,窯洞外的老槐樹都抽出了新葉。劉正民把攢下的五個本子攤在桌上,對著市農科所的文件琢磨了三天,總算寫出份報告。
厚厚一沓紙,用棉線訂得整整齊齊,他翻來覆去看了兩遍,覺得沒啥大毛病,揣著就往罐子村趕。
到村口時天已擦黑,遠遠就見王滿銀的窯洞旁亮著馬燈,昏黃的光線下,一個人影正掄著镢頭刨土,“吭哧吭哧”的喘氣聲順著風飄過來。
“這是想改行當窯匠了?”劉正民支好自行車,走到近前打量。
新窯的土坯剛挖出個輪廓,邊緣修得像模像樣,新翻的黃土帶著股腥氣,混著汗味在傍晚的風里打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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