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玉厚掏出煙袋鍋子,朝田福堂揚了揚,田福堂會心一笑,也從腰間抽出煙桿來。
從玉厚的煙袋里挖出一捏煙絲,塞進煙鍋里。就著孫玉厚遞來的火鐮點上,美美的吸了一口。
他如今吸旱煙吸得少,有弄好煙的門道,不缺好煙抽,但還是把旱煙桿別在腰間,這不今兒就用上了。
“咱哥倆多少年的交情咧,如今,蘭花也快出嫁了,少安也有出息。今兒個王技術員來村里,都夸他,整個公社,就屬少安整的堆肥最好,這堆肥明天就開始灑,咱全村都得感謝這個好娃!”
孫玉厚也點上煙,吧嗒了兩口,煙霧繚繞里,他臉上的皺紋舒展了些:“娃娃肯下力氣,是咱當大人的本分。堆肥也是大家伙一塊兒干的,不能算他一個人的功勞?!?/p>
“誒,功勞就是功勞!村里其他人可沒少安這么靈醒,我是曉得的,王技術員還要上報給公社給他請功!”
田福堂聲音高了些,隨即又壓低,身子往前湊了湊,“老哥,我今兒來,也不光是串門子。有個事兒,想跟你和少安念叨念叨。”
孫少安暗暗撇嘴,心說果然沒好事。
這個福堂叔自打當上村支書后,跟他家就漸漸疏遠了。
后來他才明白,是兩家的家境拉開了距離。還有田福堂在村里耍的那些手腕,強勢的金家灣那邊,都得服軟,他那些彎彎繞繞,有時候能糊弄住大部分人。但孫少安隨著年歲增長,慢慢心里都有數了。
田福堂又向孫少安招招手說:“少安,你也過來聽聽,說說你的想法?!鄙侔沧呓诵劬€看著欄里吃食正歡的豬,沒吭聲。
田福堂清了清嗓子,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:“是這么個事兒……今兒個村干部開了個會,明天就開始用垛堆肥追肥。
你是堆肥小組組長,也曉得,公社要大力推廣這個垛堆肥,這可是政治任務,得堅決完成。
可眼下……各村都缺物料,特別是人畜糞,搶手得很吶。”
他嘆了口氣:“咱雙水村地薄,糞肥本來就緊巴。今兒開會時,就有干部說,能不能……把各家任務豬的豬糞也貢獻出來,先緊著集體用?等秋后打了糧,隊里肯定補償大家。”
孫玉厚悶頭抽煙,沒立刻接話。村里的人畜糞歸公家用,這是集體的規矩。
但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,就是領了任務豬的人家,豬圈里產的豬糞會用來肥自家分的豬飼料地。
如今那兩塊三分地的豬飼料地,可是一家老小的菜籃子指望。
村里要是改了這規矩,村里二十多戶領了任務豬的村民怕不得鬧騰起來,孫家就更吃虧了,因為他家的豬欄每天都打掃,每天都墊干凈豬草,這可比別家一個星期打掃一次多出好幾倍的物料,那可虧大發了。
少安皺了下眉:“福堂叔,豬圈里的糞肥各家都指著肥飼料地哩。再說,堆肥也不缺這么點任務豬糞!
人畜糞、秸稈、爛葉、雜草,樹枝,應該夠用了,比例再調好就成。王技術員給的方子挺寬泛的?!?/p>
“道理是這么個道理,”田福堂搓著手,“可全村二十來戶的豬糞加起來可不少哇,能多堆幾堆肥,可就能多肥幾十畝地。
如果照王技術員說的,咱村肥料用足,糧食可不止多產百分之二十……所以村里不得不想方設法增加原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