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蒙蒙亮,雙水村的曬谷坪上已聚了好些人,村里干部也陸續從辦公室里走出來。
村支書田福堂照樣先講幾句:“再過幾天,就要開始收小麥了,大家給今天沒來上工的帶句話,收小麥時再不來,要扣工分的…。”
坪里漢子,婆姨們無動于衷,這是車轱轆話,聽著就行。隨后生產小隊長開始分派上工任務。
孫玉厚老漢圪蹴在村委曬谷坪的碾盤邊上,美滋滋地咂巴著旱煙鍋子。
這幾日,他皺巴了半輩子的眉頭,總算舒展開了一些。
鍋里雖說還是些粗糧野菜,可到底不一樣了——給劉干部貼的是純玉米餅子,金黃金黃的;
自家人吃的餅子里,也敢多摻一把玉米面了,嚼著沒那么拉嗓子。
更重要的是少安那娃,這段時間不用下地受死苦,磨洋工,整天跟著縣里來的劉同志擺弄那些蚯蚓和豬,要搞利國利民的“實驗”。
雖然眼下記不了工分,可農閑時節,下地又能掙幾個?何況人家一天還給一斤玉米面的補助哩!
孫玉厚心里頭活泛著,因為蘭花傳過王滿銀說的話,萬一出大成績了,連帶著少安能躍出龍門!
他不敢想,但又時時忍不住去想,萬一呢,——這說不定是條路,是少安的一個“前程”。
就像二十多年前,他拼死累活供玉亭讀書,指望他能跳出農門一樣??上О 氲竭@,孫玉厚把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,那點念頭像煙灰一樣,噗一下散了。
小隊長扯著嗓子,嘟嘟囔囔地把活計分派完了。
孫玉厚還是去川道里鋤玉米地。他扛起鋤頭,不緊不慢地往土坡下走。
昨天王滿銀又送大女子回來,又帶了幾斤白面。他是不認同連吃帶拿的做派,但他還沒發作時,王滿銀就遞著煙和他說。
“叔,你別把我當外人,你是知道我的,以前我是一人吃飽,全家不餓,現在有了蘭花,總不至于我吃好的,看著她吃糠咽菜,奶奶也吃糠咽菜吧?!?/p>
王滿銀拿火柴給孫玉厚點上煙,繼續勸說這個倔老漢,“再說,你撐著這么一大家子人,這么水靈的蘭花都舍得嫁給我,還不讓我孝敬你。你再看,少平,蘭香,都在長身體,都瘦成啥樣了,大人熬得住,娃可熬不住…。”
孫玉厚硬氣的話咽了回去,坐回炕頭,看著少安他媽在給少安他奶看王滿銀帶來的白面,也看見了少平和蘭香眼里的光。
隨后,聽見王滿銀和少安在說明天下午去他家幫忙挖煙囪的事。少安豪不猶豫的答應下來。
兩人又說起蚯蚓喂豬的事,王滿銀在說,少安只剩點頭應是。玉厚老漢不懂,但不妨礙他聽的高興。
像飼料與配方的添加比例,每日飼喂量和飼喂次數。還有生長性能指標,豬的食欲變化,糞便形態。
還有飼養管理,豬舍的清潔,飲水的清潔…。聽著就讓人起敬。
這女婿真不錯!
“哥——!哥——哎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