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愛云、劉正民、趙蘭站在院門口招手。蘭花從棉被里抽出手,朝他們揮了揮。驢車轉出醫院大門,上了縣城的土街。
晨霧還沒散盡,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還上著門板,只有賣豆腐的鋪子前冒著熱氣,有人端著碗在等。
驢車不緊不慢地走著,蹄鐵敲在土路上,嘚嘚的響。王滿銀回頭看了看蘭花,見她靠著車幫,眼睛望著街道,神情有些倦,便伸手把她腿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。
“冷不冷?”他問。
“不冷,”蘭花搖搖頭,聲音細細的,“就是有點乏?!?/p>
“乏就閉眼歇會兒,路還長呢?!蓖鯘M銀說著,從趙蘭給的網兜里拿出水壺,擰開蓋子遞過去,“喝口紅糖水?!?/p>
蘭花接過來,小口抿著。溫甜的水滑進喉嚨,她舒了口氣,臉色似乎好了些。
孫母懷里的娃娃動了動,忽然哇地哭了一聲。孫母連忙輕輕搖晃,低低哼著不成調的哄娃曲。蘭花也側過身,隔著襁褓輕輕拍撫。娃娃的哭聲低下去,變成委屈的哼唧。
驢車出了縣城,上了通往石圪節公社的黃土路。路兩邊是收割過的蕎麥茬地,一片灰黃。
遠處山梁上的樹已經顯出些秋意,葉子邊緣開始發黃。風確實硬了,吹在臉上有點刮人。王滿銀往后靠了靠,側身替蘭花擋著風。
“把娃裹嚴實些,”他對孫母說,“這風硬?!?/p>
孫母把襁褓外頭的粗布單子又緊了緊,只露出娃娃小半張臉。嬰兒呼吸均勻,又睡著了。
走了約莫一個鐘頭,王滿銀讓王連喜停了車。他先跳下去,伸手扶蘭花:“下來緩緩,坐久了不行?!?/p>
蘭花扶著他的手,慢慢挪下車。腳落地時,腿有些發軟,她趕緊抓住王滿銀的胳膊。
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她才試著慢慢走了幾步。田野的風吹過來,帶著泥土和干草的氣味,她深深吸了一口,覺得胸口舒暢了些。
王滿銀從車上拿出個蒸饃,掰下一小塊遞給她:“吃點東西,墊墊。”
蘭花接過,小口吃著。蒸饃放了半天,已經涼了,有些硬,但她吃得很仔細。王滿銀自己也掰了一塊,就著水壺里剩下的紅糖水,大口嚼著。孫母在車上沒下來,一直抱著娃娃,怕顛著。
歇了不到十分鐘,王滿銀又扶蘭花上車。驢車繼續吱吱呀呀往前走。要上山爬坡了,今天沒有急趕驢車走,就是怕顛著蘭花母子。
日頭升高了些,照在身上有了點暖意。路開始有些起伏,車輪碾過小土坎時,車身會猛地一晃。每到這時,王滿銀和孫母都會不約而同地伸手護住蘭花和嬰兒。
下午兩點多,驢車過了石圪節公社,蘭花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。
“前頭就是雙水村的地界了?!蓖踹B喜老漢忽然說了一句。
王滿銀抬頭望去,熟悉的黃土山峁一層疊著一層,東拉河像條細帶子,在溝底閃著光。田地里有人影在晃動,是在收秋的人。驢車轉過一個山彎,遠遠能看見罐子村那些錯落的窯洞了,有些窯腦畔上還能瞧見人影。
蘭花聞言也直起身子,望向前方。她的眼睛亮了一些,嘴角輕輕彎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