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聽說,王滿銀安排的月子雞都有十多只,比我在月子里吃的蛋還多……。”
“嗞”抽冷氣聲,此起彼伏,嘆息不已,這消息有些打擊人。
蘭花半個身子的重量倚在王滿銀臂彎里,另一只手緊緊抓著秀蘭嫂子胳膊。
她低著頭,不敢看太多人,腳下是虛浮的,每挪一步都像是在踩棉花。
上坡的土路被無數雙腳踩得光滑,還有些碎石子。王滿銀幾乎是半架著她,用自己的身體擋著外側,一步一步,穩扎穩打地往上挪。
秀蘭嫂子在旁側扶引路,不住地小聲說:“就幾步了,就幾步了,炕都燒溫乎了。”
孫母跟在另一側,懷里緊緊抱著那個裹成包袱卷似的嬰兒,臂彎彎出一個保護的弧度,走得更是小心翼翼。
臉上帶著驕傲,女兒爭氣,頭胎就是男娃,穩當得狠,她的腰桿也硬氣得很。
終于上了院壩。王滿銀攙著蘭花,徑直朝新窯門口走去。窯門虛掩著,院壩里干干凈凈,能看得出,秀蘭嫂子怕是天天來打理。
他沒在院壩多停留,只回頭朝坡下揚了揚手,算是最后的招呼,便護著蘭花進了窯。
窯里果然收拾得利利索索。地上掃得不見一根草屑,窗戶用黃麻紙糊得嚴嚴實實,只留著上方一小條透氣。
最顯眼的是那盤火炕,炕席擦得光亮,底下顯然通了火氣,隔著一段都能感覺到隱隱的溫熱氣。
炕上鋪著厚厚一層新麥秸,麥秸上又鋪了一床半舊的、但洗得干凈的棉褥子,褥子上還疊放著一床藍花被子。
一進窯,那股熟悉的、帶著窯泥和煙火氣的家的味道撲面而來,蘭花一直緊繃著的身子,幾不可察地松了松。
“快,上炕!”秀蘭嫂子手腳麻利地把被子掀開一角。
王滿銀扶著蘭花坐到炕沿,幫她脫了鞋。蘭花的腳有些腫,穿著家做的厚布襪。他托著她的腿,慢慢把她挪到炕上,讓她靠著摞起的被褥半躺下。
做完這些,他才直起腰,長長吁出一口氣,額頭上已是一層細密的汗。
孫母這時才抱著嬰兒湊到炕邊,臉上是壓不住的慈愛和疲憊交織的神色。她小心翼翼地把襁褓放在蘭花身邊,開始解外面那層粗布單子。單子解開,里面是雙層粗布做的襁褓,用布帶子系著。
嬰兒露了出來。小小的臉,紅撲撲的,閉著眼,睡得正沉。頭發烏黑,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。
孫母用指頭極輕地碰了碰他的小臉蛋,對蘭花說:“看這睡相,是個潑實娃。”
蘭花側過頭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孩子,嘴角慢慢彎起一個虛弱的、卻無比柔軟的弧度。
她想伸手去摸,胳膊動了動,卻沒多少力氣。
“先別急著抱,你緩緩。”孫母說著,把解開的襁褓重新整理好,又把帶來的一床小薄棉被輕輕蓋在嬰兒身上,只露出小臉。
她把孩子放在炕的最里頭,緊挨著墻壁,遠離門窗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