撤離的過程壓抑而漫長。
每一聲痛苦的喘息,每一次因觸碰傷處而忍不住的悶哼,都像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來時雖警惕卻帶著銳氣的隊伍,此刻如同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殘兵,步履蹣跚,互相攙扶,在夜色和廢墟的掩映下艱難移動。
磐石被臨時制作的擔架抬著,由傷勢相對最輕的鷹眼和勉強恢復一些體力的周寧一前一后扛著。擔架每一次輕微的晃動,都讓昏迷中的磐石發出無意識的痛苦呻吟。青囊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,手中微弱的翠綠色治療光芒持續不斷地輸送著,維持著他岌岌可危的生命體征,她的臉色比傷員好不了多少,精神力與體力的雙重透支讓她搖搖欲墜。
余輝走在最前探路,他的背脊依舊挺直,但步伐明顯不如往日輕盈,手臂上的繃帶滲出血跡。他的感知開到最大,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,每一次停頓和手勢指揮都透露著極致的冷靜,卻也透著一股沉重的疲憊。
鍵盤拖著半毀的電腦和采集到的珍貴樣本,另一只手扶著受傷的肩膀,時不時因踩到碎石而踉蹌一下。千面則用還能動的右手握著武器,左臂不自然地垂著,臉色蒼白,努力維持著對周圍環境的低級光學偽裝,干擾可能存在的窺探。
通訊器里只有夜鶯斷斷續續、氣若游絲的環境報告,再無往日的活潑。
沒有交談,沒有互懟。
只有沉重的呼吸聲,壓抑的痛哼,以及腳步拖過地面的沙沙聲。
一種名為“絕望”和“無力”的情緒,如同冰冷潮濕的霧氣,彌漫在每個人之間,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。
他們經歷過危險,也受過傷,但從未像這次一樣,離全軍覆沒如此之近。對手的強大超出了他們的認知,那是一種規則層面的碾壓,讓他們所有的戰術、配合、勇氣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。磐石幾乎用命換來的逃生機會,更是像一根刺,深深扎進每個人的心里。
據點那結合了古典與現代風格的金屬大門終于在望,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燈塔。
早已接到緊急訊息、焦灼等待的小嗚(神獸)感應到主人的氣息,第一時間從門內沖了出來。它原本歡快的“嗷嗚”聲在感受到隊伍慘狀瞬間變成了焦急悲鳴,繞著擔架和眾人打轉,用腦袋蹭著周寧和余輝的腿,發出嗚嗚的哀鳴。
博士錢教授也沖了出來,他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狂熱和神經質,只剩下震驚和擔憂。“快!快抬進醫療室!最高規格生命維持單元已經啟動!青囊,報告具體傷情!”他語速極快,指揮著據點內的自動化醫療設備接應。
將重傷的磐石小心翼翼移入充滿修復液和監測管線的醫療艙,看著艙門關閉,各項生命指標在屏幕上劇烈波動卻又勉強維持在臨界線上,眾人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了一點,隨之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疲憊和劇痛。
周寧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滑坐在地上,唐橫刀哐當一聲倒在身側,他閉上眼,眉頭因精神深處的抽痛而緊鎖,臉色慘白。余輝沒有坐下,而是走到醫療艙控制臺前,沉默地看著屏幕上復雜的數據流,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。
鍵盤癱倒在操作椅上,看著自己幾乎報廢的愛機,苦笑了一下。千面終于支撐不住,靠著墻坐下,處理自己灰敗的手臂。鷹眼默默地為每個人遞上能量補充劑和清水。
據點內燈火通明,各種醫療設備運行的微弱嗡鳴聲是此刻唯一的主旋律。
沒有人說話。
失敗的陰影,戰友重傷的慘狀,自身力量的渺小,如同巨石壓在每個人的胸口。
平時鬧騰的小隊,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和低谷。
博士忙碌地分析著鍵盤帶回來的數據和樣本,但他的動作也失去了往日的興奮,顯得格外凝重。
許久。
周寧忽然睜開眼,聲音沙啞地開口,打破了死寂:“……那玩意兒…到底是個什么東西?”他的目光看向余輝,又掃過博士。
余輝沒有回頭,依舊看著屏幕:“高等智慧體,可能僅是投影或部分意志降臨。規則層面差異太大。”
博士推了推眼鏡,語氣沉重:“初步數據看,其能量頻譜與我們已知的任何體系都截然不同,更接近…宇宙底層規則的某種具象化體現?‘熵’組織竟然在試圖溝通甚至利用這種存在…瘋狂!太瘋狂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