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幼的余依婷目睹這一切,只覺得世界都崩塌了。她的小臉嚇得煞白,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。她慌慌張張地躲到衣柜旁,緊緊地貼著衣柜,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一些安全感。她蹲在地上,雙手抱頭,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,哭聲凄慘至極。
那哭聲,帶著孩子的恐懼和無助,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,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獸在哀嚎。這哭聲從四樓悠悠地飄下,像是尖銳的警報聲,穿透了一層又一層的樓板,一直傳到了一樓。整棟樓的感應燈像是被這哭聲喚醒的精靈,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,照亮了樓道里的黑暗,卻也照出了這個家庭的破碎。
隨即哭聲又戛然而止,因為余軍猙獰的眼神朝她瞪來,怒吼著:“閉嘴!!”
余依婷嚇得立刻死死的捂著嘴,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,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滾落,打濕了面前的一塊地板。
還有一回,父母又爆發了激烈的爭吵。謝艷氣得滿臉通紅,又絕望地發現根本無從改變,她用力地關上家里的每一扇門窗,仿佛這樣就能把爭吵的聲音和痛苦都關在屋里。
她怒目圓睜,對著余依婷大聲吼道:“你走!別在這煩我!我開了煤氣,我不想活了!”說完,便將余依婷推出了門外。
余依婷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懵了,她站在門外,小手緊緊地抓著衣角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。
她不明白媽媽為什么要這樣對她,更不明白死亡意味著什么,但媽媽那決絕的話語和恐怖的氛圍讓她感到無比害怕。
她哭著跑下樓,一路上跌跌撞撞,好幾次差點摔倒。到了樓下的小賣部,她滿臉淚痕,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店老板說:“叔叔,我媽媽……我媽媽開了煤氣,她要死了,你救救她吧!”那聲音帶著哭腔,充滿了迷茫和對媽媽的擔憂和恐懼。
生活似乎總愛和余依婷開玩笑,暴力和絕望如同附骨之蛆,緊緊地纏著她和媽媽。余軍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,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。他搖搖晃晃地走進家門,眼神迷離,脾氣變得異常暴躁。
只要稍有不順心,就會對母女倆大打出手。他揚起粗壯的手臂,拳頭如雨點般落下,每一下都打在母女倆的身上,更打在她們的心上。
有一次,余軍輸光了錢,回家后便向謝艷索要僅有的生活費去賭博。謝艷堅決不肯給,她知道這些錢是一家人的生活保障。
余軍惱羞成怒,像瘋了一樣,抄起電動車鎖,一下又一下地往謝艷頭上掄去。那電動車鎖砸在頭上的聲音,清脆而又恐怖,每一聲都讓余依婷的心揪得緊緊的。
媽媽懷孕有了弟弟后,一家人從原來狹小的單間配套搬了出來,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。
房子不大,客廳顯得有些擁擠。余依婷的“房間”,只是在客廳的角落里支起的一張小床。床很簡陋,床單有些破舊,但這是她唯一的小天地。
有一天早上,余依婷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。當她睜開眼睛,就看到床邊坐著兩三個陌生男人。
他們坐在紅色塑料板凳上,一邊抽著煙,一邊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她,嘴角還掛著一絲惡意的笑容。
那笑容,像一把把刀子,刺痛了余依婷的心。從那以后,這樣的場景成了家常便飯,余依婷也漸漸習慣了,不再覺得陌生和害怕,仿佛這就是她生活的常態。
她曾目睹余軍在家中被討高利貸的人打得奄奄一息,甚至親眼見到余軍當著她的面,操起菜刀剁下自己小拇指的慘烈畫面。
確實,自那之后,高利貸的人稍有收斂。頗具諷刺意味的是,余軍包扎好傷口后,竟還對著女兒洋洋得意地宣稱:“從此爸爸定會改過自新,重新做人。”
到了現在余依婷也依舊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。
那年新年,門上的對聯是余軍親手所寫:“前半生三十載渾渾噩噩,后半生抬頭處重新做人”,橫批為“改過自新”。
說實話,彼時還在上小學的余依婷,在還迷蒙不太懂什么叫羞恥心的年紀,每次出門看到這對聯,都羞愧得抬不起頭。